回到老家,母亲为我准备了一碗原味蚵仔煎,我的记忆瞬间鲜活了。滩涂上被海蛎壳吻过的痛感,像潮水一样漫过来……
八十年代初,我念小学时,家里的兄弟姐妹多,也都在长身体。父亲是渔民,虽是捕鱼能手,但为人和善、性格刚直,结识不上好船只(生产好的渔船),没挣到什么大钱。母亲在生产队养殖海蛎(种蚵),当时是五户人家合成一个蚵石小组。大家以海为田,在滩涂上圈个位置,然后埋插上小石条(当地称竖蚵石)。那竖起的石条,整整齐齐,相互依偎,仿佛是一件件艺术品。
种蚵成为我家经济收入的重要来源。母亲、大哥、二哥和三哥是主要劳动力。冬春季节,海蛎特肥美,肉汁鲜甜。每到收成季节,每户出工一人。蚵石小组带着铁铲等工具,经常冒寒风冷雨,起大早下海卡蚵。退潮作业,涨潮收工。
收成的海蛎,挑到岸上,按户分成,再次加工(挖蚵)。为了能赶早能卖个好价钱,一家人围着母亲,齐刷刷上阵。煤油灯忽暗忽明,手上的蚵针忽上忽下。你还要时不时,用细铁丝拔下灯蕊。早时点灯用的煤油(番仔油),蕊是棉线做的,点燃一段时间会产生焦头,火光会暗了下来,需拨掉焦头才会重新亮起来。
海蛎产量多,晚上加班加点成为常态。我被昏暗的灯光搞得晕头转向,年纪小体力弱自然是撑不住,边挖蚵边打盹,被挖蚵针扎到手心也是常有的事。那时家里还没装电灯,如果要追溯我近视眼的原因,是不是从那个时候开始?母亲看到孩子一个个像瞌睡虾,就打发我们先去睡觉,自己加工到深夜。
蚵肉是如何挖出来的?用蚵针从末端用力撬开壳,再用蚵针把蚵肉的侧面刮开,一尾一尾掏出来。刚开始不得法,整只蚵肉被抠烂了,蚵的白肚掏出来时已不成样。后来慢慢熟练了,可谓是“蛎蛎皆辛苦”。
堆积的海蛎壳,可以卖点钱 ,被烧制成抺墙的白灰。那时学校每周都有劳动课,边上有个烧灰窑,每学期会布置学生上缴10公斤贝壳。我会利用下海的机会,捡些贝壳。数量不够,也会往家里带海蛎壳充数。
我常常这样想,我年老的母亲,也像海里的蚵,把自己的一切都给了她的孩子…… (刘清林)